"人与强权的斗争, 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 ── 米兰·昆德拉 (Milan Kundera)

Monday, July 29, 2013

路易易,其达远兮

近日学中国古典小说,读了《燕丹子》。战国时代,由于强秦六国虎视眈眈,加上他本人与秦王有私怨,燕国太子丹便打算派人行刺秦王。与太傅匊(麦旁)武商量时,却被泼冷水,要他依“合纵”之策谨慎行事,而不是率性而为。

激进与谨慎

后来,刺秦计划付诸实行,但由于执行不善而失败了。“合纵”也没有成功,被“连横”瓦解了。换句话说,无论是“激进”或“谨慎”,都以失败告终。在世人眼中,“激进”往往被否定,而“谨慎”却受推崇。然而,必须注意的是,“谨慎”是否以现实为基础、以可行的方案为根据,而不是建立在一厢情愿之上,成为拖延正事的借口。


五月五”梦醒时分

不久前马来西亚举行了“五月五”全国大选,民主派、反对派都寄之以厚望,以为可以一举推翻国阵暴政,改朝换代。大选成绩出来,民联得票过半,达到50.9%,比国阵多了3.5个百分点,转换为席次却以89133居于下风。

大选过程充斥严重的违规舞弊行为,选举制度不公更决定了胜败。在这种情况下,在野阵营和公民社会自然无法接受大选成绩,然而大家对如何应对却莫衷一是,自乱阵脚。最“激进”的莫过于社运人士哈里斯所主张的“百万人上街推翻国阵”,比较“激进”的则有由55个非政府组织所组成的“505人民之声”所呼吁的“民联当权国会议员集体杯葛宣誓就职仪式”

相比之下,民联自己所举办的几场黑色集会远离街头、画地自限远离庙堂、模糊焦点,属不温不火,搔不到痒处,刺不到痛处。有时看起来倒像是义务为政府代劳,对社会创伤所作的集体心理治疗呢!到最近,民联三党联合起诉选委会,要求法院宣判第13届大选无效,重新举行选举。然而,姑不论司法公正问题,选制不改、国阵对公共资源的垄断不破,即使重选又能产生不同的结果吗?

此外,还有社运人士提到“公民抗命”、“冲击体制”等,但都无法提出具体可行的方案。

最“谨慎”的有主张民主资讯下乡,寄望以后实现政党轮替的;更有在野党人士信心喊话,要群众放眼下届换政府。前者过于重视技术层面,忽略了国内复杂的利益分化和人性阴暗面,特别是在种族主义因素不死,国阵人员又不遗余力地挑拨离间的情况下。后者更是空口说白话,给人不实际的希望(正如在505前夕)。在国内出现极端的经济、环境或其他灾难,或许多年后国家来到存亡关头之前,这种希望不可能实现。必须看到,反对派内部的政党之间和选民之间的利益也严重分化,甚至矛盾重重,大选期间伊斯兰党与社会主义党之间的分歧就是一个例证。另外,行动党本届在柔佛所取得的好成绩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煽情(不同于煽动)所得来的,在下届必定面对严峻的守土挑战。

国阵牌“国民和解”

国阵主席纳吉在大选成绩揭晓时发表谈话,把国阵差强人意的表现归咎于“华人海啸”,还一时兴起提到了“国民和解”。后来,趁着民联三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步伐不一、不知所措之际,纳吉的少数派政权不顾自己合法性不足,加大专政力度,逮捕、提控组织抗议集会的民联和公民社会领袖,还“挟天子以令诸侯”,要反对派无条件“接受大选成绩”。另一方面,他们通过巫英文主流媒体大肆宣传所谓的“华人海啸”、华人“夺权野心”,纵容种族极端分子鞭挞华人,俨然展开一场“猎巫”行动,企图在凝聚巫统支持者之余也分化反对阵营。(大概只有在国阵治下的马来西亚,才会有这么暴戾、野蛮和单方面的“国民和解”吧!)

改朝换代的关键问题

一方面,国库和国家财富被权贵朋党飞速瓜分;另一方面,政治、经济、社会、教育、公共安全等状况不断恶化。人生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等、国家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等呢?民联这一届能冲到票数过半已经很难得,如果计入敌方舞弊因素,选民支持率可能已达到55%。另一方面,人权律师邱进福分析过大选成绩后指出,国阵光靠全国总票数的19.97%就拿下了130个小型选区中的112,取得简单多数席次。试问,民联的得票能冲上80%?再说,就算不舞弊,国阵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基本盘吗?还有其他论者也得到类似的分析结果。所以,可以说,在现有选制下,国阵没有被赶下台的可能(所以,当年“烈火莫熄”人士放弃街头斗争转向议会斗争时,马哈迪不知有多高兴,很快就批准了国民公正党(PKN)注册。)因此,选举制度才是改朝换代的最大关键,而选委会则扮演了关键角色。

“505”之后,我们常常可以见到在野党人士呼吁政府改革选制等等。然而,国阵岂是傻瓜,怎么肯自废武功,乖乖地放弃自己的不公平优势呢?所以,反对派就只能用逼的手法,让国阵坐下来谈判改革,以取得最关键的突破。“逼”的出路,就在盲动(“激进”)与保守(“谨慎”)之间

代价与决心

国阵是一直垄断着国家政权的政党,不可能只凭开几个万人嘉年华会、高喊几声“换政府”口号就轻易换掉。要除去国阵政府,反对派(包括在野党和支持者)必定要付出代价,而这是需要决心的。决心,正是民联最缺乏的。然而,民联别无选择,必须有决心随时放弃手中的小小战利品,以本身目前所拥有的最大本钱 --- 民气 --- 来换取更大的战果。首先,民联议员不应宣誓就职,而应大胆接受国阵政客的挑战,让半个国会悬空,使国际社会质疑国阵政府的合法性。其次,我们需要的是内部经济制裁,让权贵朋党等既得利益集团伤筋动骨。当然,“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反对派支持者也得拿出决心,付出重大代价。然而,这是中间路线,代价总比流血、丧命来得小,因为我国国情决定了流血革命在目前行不通。而且,短痛总比长痛好。在社运界广泛流传的“198种非暴力直接行动”里就包括了许多可行的做法,但不知为何都没在我国实践。

支持者当中有不少人认为民联不应该拿国会议席来赌博,而应该在议会中继续发挥作用。然而,现实中的国阵是个完全不懂得尊重民主、民意的集团,在国会里继续垄断了大权在握的议长职位、主导了特委会公账会,民联空有89个席次,却连一个副议长职位都捞不到,可以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89个席次的作用跟9个席次其实相差不远,唯一的分别只在于能不能阻止修宪。新届下议院才开了一期会议,我们就见到国阵的议长如何一如既往地驳回民联议员的动议。可以预见的是,在往后的几年里,将会有更多的民联议员动议被封杀、许多民联议员被驱逐、许多国阵法案被强行通过

路易易,其达远兮

年轻时在家乡槟岛生活,喜欢爬上阿依淡水坝(水库)锻炼身体,每星期都要去两次左右。上山的路有好几条,我们一群人最爱的是从某神坛(忘了名称)旁边进入的捷径山路,路不长,但有些路段很斜,当年全程费时不到20分钟。最长的一条是柏油路,主要是行车,斜度小,容易走,但比较费时,给人老是走不到的感觉。

难走的路,通常比较短,终点往往比较快抵达;易走的路,通常会漫漫无尽头,终点往往比较慢抵达,甚至是遥不可及,以致走的人得半途另寻出路。难或易,应该不难取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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