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强权的斗争, 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 ── 米兰·昆德拉 (Milan Kundera)

Friday, November 4, 2011

我站在鸡蛋这一边!

这个周六晚本来有个"约会",却被警方打乱了计划。这个“约会”就是“姐妹们的正义”音乐会 --- 一项为跨性别社群权利发声、为援助受国家权力机关压迫的跨性别人士而举办的筹款活动,也是《性倾向自主》年度汇演的节目之一。然而,警方今天却粗暴宣布禁止汇演,我的"约会"也泡汤了! 


全国副总警长卡立阿布巴卡在记者会上给出的理由很荒谬:“警方的责任是要维护公共秩序。当有威胁公共秩序的活动时,我们就必须采取相应的行动。”一个说说唱唱的活动能威胁谁的安全,破坏什么公共秩序?种族极端主义者占据槟威大桥叫嚣、暴力飚车党霸占公路示威、宗教狂热分子以暴力破坏公共论坛等等就不算威胁公共秩序?警方当时又在哪儿,做了些什么?

净选盟20主席安美嘉为汇演担任开幕嘉宾,或许是封禁行动的导火线。但是,我们必须看到背后整个社会与政治气候。从最近前总警长拉欣诺与前首相马哈迪一唱一和的反人权言论,到近日的警方任意提控控诉警员非礼的会计经理黄美芳以及现在无理禁止《酷儿无惧》汇演,国内这一波反人权浪潮来势汹汹。看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要看其对弱势群体的态度。首相纳吉本身于1027日在《悉尼先驱晨报》上发表文章,自诩为“进步自由国度”的领导人,声称“马来西亚不是某种迫害难民与寻求政治庇护者的压迫型落后国家”。他所提出的“全球温和派运动”议程,则被纳入2011年共和联邦首长会议公报。此前,他也曾宣称要把马来西亚建设成“最民主国家之一”。如果他是认真而非作秀的话,就应该采取实际行动,保障国内所有人 --- 包括性少数社群 --- 的人权与自由,并制止所有反人权行为。然而,从警方最近的行动来看,我们很难感到乐观。

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和跨性别社群LGBT;以下简称“性少数社群”)是社会上一个弱势群体,在马来西亚这样一个泛道德化、泛宗教化的保守而伪善的社会里,更是处境堪怜。他们往往在家庭学校和单位里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在社会上被歧视和边缘化,容易患上忧郁,自杀率更比普通人高出六倍。跨性别社群,特别是穆斯林,还经常会受到警察、宗教局等国家权力机关人员的骚扰与羞辱。

性少数社群最大的悲哀在于其边缘性。当普通人受到打压时,至少还有在野党和众多公民社会团体的声援。然而,愿意声援这个社群的团体和人士并不多,像今天就只有“马来西亚人民之声”、国际特赦组织马来西亚分会、“社会传播中心”等16个团体站出来为他们支持公道。来自联邦执政党国阵和“土权”等极右派组织的文攻武吓自不待言,在野党当中的伊斯兰党却是持有激烈反对汇演的立场。印象中,肯积极为性少数社群发声的,只有行动党的槟城丹绒武雅区州议员郑雨周。另外,不少平时支持民主人权的人士,或因个人偏见、宗教偏见,或因“道德正确”选择,而加入声讨行列。即使在自由派云集的《当今大马》新闻网站,冷眼也见到如下评论:“查禁的焦点是性向自主,不是怜悯和谅解。把查禁性向自主说成是马来西亚悲惨的一天这个国家已经疯了实在是言重了。我坚决反对性向自主。”“我赞成马来西亚警方的查禁,性向自主活动,那不是人权的问题,那是道德伦理和罪的问题,请鼓吹性向自主活动的人士不要滥用人权的权利。”如果说性少数社群受到朝野围剿,那距离事实并不远。

每个人都有在尊严的情况下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只要不影响他人,就是一种应该受到尊重的自由。正如同性恋牧师欧阳文风所言,同性恋是“是不是”而非“要不要”的问题,不能被改变,也影响不了别人。性少数社群所要求的只不过是尊重、谅解与安全,很过分吗?为何多数人非要加以蛮横打压,把他们逼上绝路不可?

村上春树说得好:“坚固的高墙和撞碎在墙上的鸡蛋之间,我总站在鸡蛋一边。”他有一段话很有意思:“我们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一个鸡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包藏在脆弱的蛋壳里的一个独特、唯一无二的灵魂。我是如此,你也是这般。还有,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面对着一道坚固的高墙,这墙有一个名称 ---‘体制’。它本应保护我们,间或却有了自己的生命,于是就开始杀害我们,并让别人杀害我们 --- 冷酷地、高效地、有系统地。”诚然,每一个人都很可能会在不同的时刻被归类为少数,或落于弱势,如果我们在处于强势时不能怜悯弱者,那么我们在落于弱势时又如何能期待强者的怜悯呢?更糟的是,如果每个人在处于强势时都不能怜悯弱者,那么整个体制的压迫性就只能不断强化,最终大家都作茧自缚。如果你在种族、阶级上落于弱势的话,那你在性别、性倾向方面处于强势时,最好能同样地从弱者的角度看问题,这样的社会才有希望。

坦白说,一开始冷眼对性少数社群,对周围的同性恋者也看不顺眼、难以接受(但不曾敌视),后来也经历了一段“启蒙”过程。第一次接触变性人是在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当时多年不见的一个中学(男校)时代好友突然到访,却已经是女儿身。虽然感到愕然,却也没多问,很自然地便接受了她,到今天还是异性好友。由于无法改动身份文件上的性别和名字,变性人很难过上正常的生活。今年8月,国内就有一名年轻的易性人阿莉莎在申请被法庭拒绝后不久,郁郁而终。

如果我没记错,《性倾向自主》每个月底都举行向外人开放的集会,很想去参加,以行动表示支持,但一方面因个人事忙,另一方面因为需要关注的课题太多,一直没去得成,心中总有一丝歉意。自从设立部落格以来,也一直想为性少数社群写一篇文章,却没找到合适的题材,本来以为看了汇演再写,没想到就发生了这起不幸事件,就把这篇小文章献给性少数社群的朋友们吧!

后话:相信本部落格的读者绝大多数是民主自由派,但如果当中有人对本文感到不满或提出批评,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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